哈利鼓掌的雙手頓了頓。

他轉過臉來，靜靜地看了看德拉科，這眼神非常覆雜難測。

如果德拉科沒有看錯，他會覺得，哈利看過來的雙眼裏……藏著一些失落？

“或許吧，但選民對我的支持，僅僅建立在我少年時期的盛名之上——而這‘盛名’是許多人用犧牲換來的，”哈利悄聲說，“選民們的確支持我，但同時，在這種支持之下的，他們對我秘而不宣的恐懼也是客觀存在的……我以為你懂。”

“在戰後，我花了很多精力，來營造一個沒有威脅的形象。然而，關於我會不會成為下一個黑魔王的論調每隔幾年都會出現一兩次。”哈利深呼吸，“而且，競選不是那麽簡單的，不僅僅是召開集會，宣傳自己的執政理念。我需要拉攏一些財團，這就需要向他們許諾一些我上臺後的利益……”哈利搖搖頭，苦笑，“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擅長這些。”

“不，”德拉科認真地糾正道：“你只是不屑於做。”

對此哈利沒有爭辯。

臺上格蘭傑的講話結束了，她走下臺，開始分批和臺下的媒體們交流。

借著會場內的嘈雜，哈利繼續小聲對德拉科解釋著：“另一方面，如果我成為了部長，赫敏在政界的路基本就被堵死了；甚至，她的法律執行司司長職位也會不穩。”

“我們的關系太過親近，會有結黨之嫌。我們會成為另外一個讓外人忌憚的勢力，哪怕這不是我和赫敏的本意。到時候，即使威森加摩和反對派們不找我們的麻煩，媒體也不會放過我們——‘戰爭英雄一代’？我都能想象得到媒體的說辭。以赫敏的性格，她一定會主動辭職的。權力和地位都是次要的，我們不能損壞‘戰爭英雄’的名聲。”

德拉科久久沒有回覆。

並不是哈利的分析超過了他的理解——這些，他都能想到。

只是，他沒想到哈利作為一個戰爭最大的功臣，居然在戰後活得如此累。

聖人波特有種擰巴的自我犧牲精神、習慣和自己過不去。隨著時間得推移，中年後的他在這方面甚至變本加厲了……

德拉科明白哈利眉間的褶皺是從何而來了。

送走了突然過來和哈利寒暄的掃帚富商、並躲開了見面會場內的巫師志願者之後，德拉科斟酌了詞句。

“關於你說的‘恐懼’以及‘利益’，我的確懂。”

這一點德拉科認為自己必須說明白，他不想、也不能給哈利留下一個自己不理解他的印象。

他看進哈利的眼睛，盡量撇去所有的說教感——

“我相信你已經不同人那裏，聽過太多次這句話了——‘這就是政治’。哈利，如果你想在政界做成一件事，就一定需要妥協某些事、利用某些力量。”

“你可以因為這句話唾棄我，果然是‘臭名昭著’的斯萊特林利益導向思維等等之類的。但我不會收回的，”德拉科繼續說道：“這叫‘斡旋’，就拿鄧布利多來說吧，他是個偉大的巫師，但他在政治上，並不是什麽‘手段’都不用，這一點你一定能想到的，哈利。”

老天，德拉科心頭忽然浮現一種不忍感——他這是在教壞哈利嗎？

即使經歷苦難，哈利依然保留著某種難得的、少年般的純真感，這是他最寶貴的地方。

雖然他理解哈利，讚賞他對底線的堅持，但德拉科並不為自己的思維方式感到可恥。

成年人的世界是覆雜的。“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這可能就是他和哈利的區別了吧，作為一個斯萊特林，一個馬爾福，他目標明確，手段是否合乎庸常凡俗的道德？並不是他首先考慮的問題。

以他的人生經驗，如果世事都嚴格遵守所謂嚴苛的道德，人類完全做不成任何事了。而所謂的“道德”，其標準也並非客觀、並非一成不變。甚至很多時候，“道德”會成為社會發展的拖累。

畢竟，一個顯而易見的例子，麻瓜女性的選舉權曾經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都是“違法”和“不道德”的。

然而哈利是個對自己嚴格要求，視原則為行動第一準繩的人。德拉科並不會在他和哈利的做法中區分孰優孰劣。

對原則的堅守，正是哈利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德拉科想這正是哈利讓他最欣賞的地方。

德拉科明白，這次作假刷掉三名麻瓜出身畢業生的做法，幾乎已經觸及了哈利的底線。他不止一次地看到哈利在偷偷查看隨身攜帶的三名畢業生的檔案。

如果哈利在此案結束後給三人各自一筆大額撫恤金，德拉科會毫不意外。

對哈利始終懸在心頭的無瑕道德感，他敬佩，尊重——即使他某些時候不認同。

在德拉科的認知中，完美的關系，從來不是百分百的同步。

百分百的同步，必然有一方在遷就和忍讓。

他一直認為，只有互補的關系，才有讓雙方不斷上升的可能。

哈利看著大廳中央正和媒體大亨們斡旋的赫敏，淺淺地嘆了一口氣。

平心而論，德拉科所說的，沒有任何錯誤。

哈利不禁反思，是否自己活到快36了，是不是一直太過迂腐？

“我知道，德拉科，我只是……害怕自己會成為自己曾經厭惡的那種人。”哈利輕聲說道，似在自言自語。

戰後這些年，多少升職機會，都被他自己推掉了。

哈利捫心自問——甘心呆在傲羅司，甚至一直活躍在行動的第一線，也許根本不像媒體的讚揚之詞，是某種高風亮節？

不，如果他對自己足夠誠實，傲羅司某種程度上，是他在政界最後可以躲藏的一隅天地。

抓黑巫師，很簡單，沒有多少“關系”需要經營。

真碰上需要“經營”的關系，赫敏很多時候會主動以上級的身份替他做了。

看著這一屋有說有笑的“成功人士”，哈利感到深深的格格不入，自己是不是一直在潛意識裏拒絕成長呢？

無謂地堅守某些幼稚的思維，保持自己無辜而清白的手，是否也是一種自私？

“你的建議和想法，我聽進去了。”哈利對德拉科微微點頭，“我會告訴赫敏，在競選上‘另辟蹊徑’。”

德拉科看了看哈利，盡量不讓驚訝從眼睛裏流露出來——他真的接受了自己的看法嗎？

說實話，德拉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即哈利用不能理解的表情，反駁自己的“斯萊特林”利益導向思維。

也許，他們兩人真的互補？

哈利答應會和赫敏一起“另辟蹊徑”，已經是最大程度的改變了。顯然，哈利不可能半途蹦出來參加競選，這會落後一大截，並不是明智之舉。

德拉科看了看人群中的赫敏，試著想象哈利在下次選舉中處在那個位置，在聚光燈下對讚助者和媒體微笑。

意外地，德拉科忽然生出一種隱隱的憤怒和心痛——顯然，那不是哈利喜歡做的事。

可又有什麽辦法？在這件事上，德拉科明白，以他現在的地位，他並不能像當年火海裏掃帚上的哈利一樣，用英勇的身姿，拯救另一方。

這憤怒，是對自己的。

嘈雜的競選人媒體見面會，卻在兩人身邊形成一種似乎被隔離的安靜。

****************

倫敦金融城，高聳入雲、形狀各異的現代化建築，向世人孜孜不倦地展現著和麻瓜們驚人的巨額財富和高速發展的金融體系。

然而德拉科和哈利今日的行動地點並不在這些高級的麻瓜鋼鐵建築裏，而是金融城外圍附近的一條隱蔽的小巷。

距魔法部招聘結束，即三名麻瓜出身候選人被刷掉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根據德拉科和哈利的情報，三人行動類似——均奔波於魔法界，尋找著所剩不多的工作機會，哪怕是掃帚工廠的組裝師，都有一個過了10門Newts的巫師去申請。

唯一能引起註意的，只有三人都曾經出現在金融城附近，這條不起眼的外圍小巷。

這並不奇怪，德拉科碰到賈斯廷·芬列裏，並第一次獲得“愛因斯坦基金會”的情報，就在金融城。

艾米麗那邊，赫敏一直盯著，沒有任何動靜，事實上，她住在離金融城相當遠的一個街區——除非她能躲過赫敏的偵查魔法，否則她完全不存在任何能靠近金融城的可能。

這是一條依托於金融城影響而發展的小巷，由於地理位置的偏僻，形成了不明顯的房租窪地。

一路上他們經過了幾家私人的小型會計師事務所和律所。除此之外，一切都和普通的英國街區無甚差別。

今日兩人穿的都是麻瓜服裝，簡單的西服和公文包，恰恰能融入金融城附近的環境。

“也許是為了躲避我們，他們才從麻瓜豪華的金融大廈躲進了這些老建築。”德拉科一邊觀察著環境，一邊和哈利聊天。

“不過這也不好說，”德拉科聳聳肩，“如果這裏真隱藏了愛因斯坦基金會的總部，一定有魔法加持，也許他們的辦公環境相當豪華，我總覺得這些人一定比戰前的純血巫師還會享受，甚至是更加‘麻瓜現代化’的享受，比如魔法咖啡機、魔法中央空調什麽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去……我居然斷更了半個多月？！在家實在是過得太渾渾噩噩了。

垃圾作者已經回了北京，這篇文無論如何必須在研究生開學前寫完（flag在這裏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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